第43章 發誓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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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3章 發誓
娟秀的字跡帶著塵封多年的記憶, 撲面而來。
XX年8月5日
心理治療已經做了兩周了，小川還是沒開口說話, 我每次給他用濕布輕輕擦身體，他都會發抖，是對觸碰止不住的厭惡。作為母親，我覺得自己很沒用，太沒用了，連幼小的兒子都保護不了。但我更恨……
這一頁被撕掉了。
XX年9月5日
那個姓趙的警官這周來了四次，每次都會給小川帶玩具, 試著讓他開口說話。上次還給我打包了一家少數民族老店的烤羊腿，小川聞到肉的味道一個勁兒在吐。我拿到外面吃了, 羊肉很好吃，讓我想起故鄉，想起斷絕關系的父母，也大哭了一場，趙警官一直在旁邊安慰開導我，他可真是個好人。
……
XX年12月30日
衛國要回京都了，他在申城的工作已經結束。他看著我的眼睛跟我說的時候, 我心裏像是有貓兒在撓, 但又有什麽辦法呢？他有妻有女, 我們都在小心翼翼克制著這份情愫，不敢越雷池一步。或許這一別, 就是永遠了。
……
XX年5月30日
有人在學校裏曝光小川之前遭遇的事情，我很害怕，給他打了電話。在他的力邀下, 我帶著小川從申城搬來了京都，還和他們一家做了鄰居。文華是個刀子嘴豆腐心的女人, 她對我和小川很好，我卻很愧疚，每次看到她內心都在止不住地煎熬。
安安調皮搗蛋，是從小在健全家庭長大的孩子，每次看到我就撲上來嚷嚷著“漂亮姨姨抱抱”……有那麽一刻，我真希望，這是我和他的孩子。
XX年3月30日
小川竟然喜歡安安，在我發現了他偷偷藏下的照片後，我按捺不住內心的驚恐，對他發了有史以來最大的一次火。我告訴他，他現在一無所有，必須去出國深造，學成歸來後才有資格去追求喜歡的女孩子。但實際上呢？真實的理由我根本無法宣之於口。
我是個很笨的、很自私的女人。
看著他一臉受傷的樣子，我知道自己不是個好母親。
XX年11月30日
上周回了趟申城，去老房子裏拿了點東西。出門的時候，我看到有一輛車緩緩經過，車上的女人正冷冷地望著我，她看我的眼神令我不安，就像一瞬間回到了小川出事的那個下午。
我覺得我跟這個女人之間一定有什麽關系。
我暗暗記下了車牌號碼，回到京都後拜托衛國去幫我調查。
XX年3月1日
他們死了。
都是我的錯。
是我不該多此一舉讓衛國去調查的，我明明被警告過！是我害死了他們。
我該死。我該死。我該死。
XX年6月28日
安安病了，她喪失了活下去的意志。
這個我從小看著長大的女孩，她飽滿明亮的生命在日覆一日幹癟枯萎，而我什麽都做不了！這種無能為力的愧疚感令人崩潰，我已經做了太多錯事，我不能讓衛國和文華唯一的女兒再遭遇不測，否則我即使死了，都沒臉去地下見他們。
我勒令小川回國，我逼著他娶安安，逼著他一字一句發誓，會一輩子照顧安安。
我已經活不了多久了，就讓我最後再自私一次吧，而且，他是喜歡安安的，不是嗎？
對不起了，安安。
你從小最喜歡最信賴的陸姨，其實是個很糟糕、很糟糕的女人啊。
……
日記的末尾，有斑駁的數道淚痕，讓那一頁紙都凹凸不平。
趙予安慢慢合上日記本。
她的手無力地垂下，眼睛又幹又澀，頭疼的快炸了。
天亮了，光從暗房的門外照射進來。
趙予安已在地上枯坐了一夜，一動不動，雕塑似的。
這就是他寧可被自己誤解，被自己怨恨，也要保守的秘密嗎？
這就是他寧可死，都無法面對自己，都不願意讓自己知道的真相嗎？
她最為愛戴、敬重的父親，和她最喜歡的、親人一樣的陸阿姨。
——他們有私情。
父親在她心裏的形象，一直以來就像巍峨高山，寬廣無聲又威嚴。是她最痛苦時支撐她的底氣，他的愛曾給予了她無窮無盡的力量。
如今，夢中的瓊樓玉宇轟然崩塌，那個在趙予安心中固若金湯的幸福的三口之家，也迸發出道道裂痕，搖搖欲墜。
這樣深刻的打擊和傷害，讓她恨不得將手裏的日記本撕爛、踩碎，她甚至恨不得自己從未打開過。
沒打開過，就看不到那些黑暗粘稠的灰色地帶，那些無數尖叫著拉扯撕裂她的黑色觸手。
趙予安艱難的摸出手機，她發現兩只手在不受控制的顫抖，她哆哆嗦嗦解開了密碼，胡亂的翻著屏幕的界面。
她想找人說說話，說什麽都行，只要在此刻跟她說說話。
趙予安點開飄柔的頭像，奇怪，飄柔也消失了很久。
……她又是從什麽時候消失的？
電光火石之間，一道霹靂在她腦內炸響，一個可怕的猜測浮現——
趙予安開始瘋狂的翻找她和飄柔的聊天記錄，一直翻找到兩年多的那一天，飄柔第一次主動找自己聊天。
【唐僧洗發用飄柔】：我看了一部狗血的電視劇。因為男主，女主一家人都死了，他們卻陰差陽錯在一起了。如果你是女主，知道真相了還會繼續跟男主在一起嗎？
那是飄柔第一次發這麽多話。
趙予安那時候狀態很糟，壓根兒沒註意對方的一反常態，回覆的既冷漠又憤世嫉俗。
【攻略冰川帥大安】：我會殺了他，或是殺了我自己，反正絕不會再跟他在一起，我要是女主，都怕我死去的爹媽知道了，在地下被活活氣醒。
【唐僧洗發用飄柔】：知道了。
【唐僧洗發用飄柔】：現在的劇都很浮誇，我就隨便問問。
……
這世上哪裏有那麽多巧合。
飄柔總在她最需要的時候出現，對她永遠溫柔，永遠有無盡地耐心和包容。
——飄柔就是陸贏川。
她的心裏已有了篤定答案。
原來他早就卑微又小心翼翼地問過她。
而得到了她的答案後，他又是抱著什麽樣的心情，才能狠下心親手一根根斬斷和她之間深厚而緊密的羈絆？
才能忍著錐心之痛，將自己深愛的女孩一次又一次無情地推遠？
她難過的時候，他應該比自己疼的更厲害。
陸贏川才是天底下最自以為是的王八蛋。
趙予安擦幹眼淚，發誓他不論是死是活，自己都絕對不會原諒他，她會把他忘得幹幹凈凈，徹徹底底。
去他媽的。
幹。
*
趙予安再次把家裏一切恢覆成原封不動的模樣，然後頭也不回地離開了。
臨走前，她去兔子屋看了一眼王姨，王姨抱著她哭了，她卻很平靜，甚至還安慰了王姨幾句。
曾幾何時，她的心，就像一顆泡在泥地裏被雨水反覆沖刷過的堅硬石子，直到光滑透亮。她在不知不覺中已變得比自己想象中更堅強。
回了朗陵，她一猛子紮進了和黃廷征研究鐵水新配方的工作中，同時還在接洽幾家新媒體，看能否用新型傳媒的方式讓更多人了解這項非遺文化。
她每日忙的灰頭土臉、不可開交。
辰山回了申城一段時間，他聽進去了她的鼓勵，想要嘗試自媒體up主的工作方向，需要去了解一些運營方面的知識和具體操作的流程。
張阮阮也跟去了，她聽說辰山去拜訪的自媒體公司裏有她最喜歡的漫畫家，嗷了一聲，就沒出息地成了辰山的小跟班。
趙予安的生活恢覆了之前的風平浪靜。
只是偶爾會接到幾個熟人電話，翻來覆去問的也就是那麽幾個問題：陸贏川有消息了嗎？他是死是活？
沒有人知道，包括她。但幾乎所有人都默認他死了。
只是缺個通知而已。
每當這時，趙予安都會給雞撒一把苞谷，然後處驚不變的把當初何紀州安慰自己的話原封不動拋過去：活要見人，死要見屍。
禍害遺千年。
她堅信他還活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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娟秀的字跡帶著塵封多年的記憶, 撲面而來。
XX年8月5日
心理治療已經做了兩周了，小川還是沒開口說話, 我每次給他用濕布輕輕擦身體，他都會發抖，是對觸碰止不住的厭惡。作為母親，我覺得自己很沒用，太沒用了，連幼小的兒子都保護不了。但我更恨……
這一頁被撕掉了。
XX年9月5日
那個姓趙的警官這周來了四次，每次都會給小川帶玩具, 試著讓他開口說話。上次還給我打包了一家少數民族老店的烤羊腿，小川聞到肉的味道一個勁兒在吐。我拿到外面吃了, 羊肉很好吃，讓我想起故鄉，想起斷絕關系的父母，也大哭了一場，趙警官一直在旁邊安慰開導我，他可真是個好人。
……
XX年12月30日
衛國要回京都了，他在申城的工作已經結束。他看著我的眼睛跟我說的時候, 我心裏像是有貓兒在撓, 但又有什麽辦法呢？他有妻有女, 我們都在小心翼翼克制著這份情愫，不敢越雷池一步。或許這一別, 就是永遠了。
……
XX年5月30日
有人在學校裏曝光小川之前遭遇的事情，我很害怕，給他打了電話。在他的力邀下, 我帶著小川從申城搬來了京都，還和他們一家做了鄰居。文華是個刀子嘴豆腐心的女人, 她對我和小川很好，我卻很愧疚，每次看到她內心都在止不住地煎熬。
安安調皮搗蛋，是從小在健全家庭長大的孩子，每次看到我就撲上來嚷嚷著“漂亮姨姨抱抱”……有那麽一刻，我真希望，這是我和他的孩子。
XX年3月30日
小川竟然喜歡安安，在我發現了他偷偷藏下的照片後，我按捺不住內心的驚恐，對他發了有史以來最大的一次火。我告訴他，他現在一無所有，必須去出國深造，學成歸來後才有資格去追求喜歡的女孩子。但實際上呢？真實的理由我根本無法宣之於口。
我是個很笨的、很自私的女人。
看著他一臉受傷的樣子，我知道自己不是個好母親。
XX年11月30日
上周回了趟申城，去老房子裏拿了點東西。出門的時候，我看到有一輛車緩緩經過，車上的女人正冷冷地望著我，她看我的眼神令我不安，就像一瞬間回到了小川出事的那個下午。
我覺得我跟這個女人之間一定有什麽關系。
我暗暗記下了車牌號碼，回到京都後拜托衛國去幫我調查。
XX年3月1日
他們死了。
都是我的錯。
是我不該多此一舉讓衛國去調查的，我明明被警告過！是我害死了他們。
我該死。我該死。我該死。
XX年6月28日
安安病了，她喪失了活下去的意志。
這個我從小看著長大的女孩，她飽滿明亮的生命在日覆一日幹癟枯萎，而我什麽都做不了！這種無能為力的愧疚感令人崩潰，我已經做了太多錯事，我不能讓衛國和文華唯一的女兒再遭遇不測，否則我即使死了，都沒臉去地下見他們。
我勒令小川回國，我逼著他娶安安，逼著他一字一句發誓，會一輩子照顧安安。
我已經活不了多久了，就讓我最後再自私一次吧，而且，他是喜歡安安的，不是嗎？
對不起了，安安。
你從小最喜歡最信賴的陸姨，其實是個很糟糕、很糟糕的女人啊。
……
日記的末尾，有斑駁的數道淚痕，讓那一頁紙都凹凸不平。
趙予安慢慢合上日記本。
她的手無力地垂下，眼睛又幹又澀，頭疼的快炸了。
天亮了，光從暗房的門外照射進來。
趙予安已在地上枯坐了一夜，一動不動，雕塑似的。
這就是他寧可被自己誤解，被自己怨恨，也要保守的秘密嗎？
這就是他寧可死，都無法面對自己，都不願意讓自己知道的真相嗎？
她最為愛戴、敬重的父親，和她最喜歡的、親人一樣的陸阿姨。
——他們有私情。
父親在她心裏的形象，一直以來就像巍峨高山，寬廣無聲又威嚴。是她最痛苦時支撐她的底氣，他的愛曾給予了她無窮無盡的力量。
如今，夢中的瓊樓玉宇轟然崩塌，那個在趙予安心中固若金湯的幸福的三口之家，也迸發出道道裂痕，搖搖欲墜。
這樣深刻的打擊和傷害，讓她恨不得將手裏的日記本撕爛、踩碎，她甚至恨不得自己從未打開過。
沒打開過，就看不到那些黑暗粘稠的灰色地帶，那些無數尖叫著拉扯撕裂她的黑色觸手。
趙予安艱難的摸出手機，她發現兩只手在不受控制的顫抖，她哆哆嗦嗦解開了密碼，胡亂的翻著屏幕的界面。
她想找人說說話，說什麽都行，只要在此刻跟她說說話。
趙予安點開飄柔的頭像，奇怪，飄柔也消失了很久。
……她又是從什麽時候消失的？
電光火石之間，一道霹靂在她腦內炸響，一個可怕的猜測浮現——
趙予安開始瘋狂的翻找她和飄柔的聊天記錄，一直翻找到兩年多的那一天，飄柔第一次主動找自己聊天。
【唐僧洗發用飄柔】：我看了一部狗血的電視劇。因為男主，女主一家人都死了，他們卻陰差陽錯在一起了。如果你是女主，知道真相了還會繼續跟男主在一起嗎？
那是飄柔第一次發這麽多話。
趙予安那時候狀態很糟，壓根兒沒註意對方的一反常態，回覆的既冷漠又憤世嫉俗。
【攻略冰川帥大安】：我會殺了他，或是殺了我自己，反正絕不會再跟他在一起，我要是女主，都怕我死去的爹媽知道了，在地下被活活氣醒。
【唐僧洗發用飄柔】：知道了。
【唐僧洗發用飄柔】：現在的劇都很浮誇，我就隨便問問。
……
這世上哪裏有那麽多巧合。
飄柔總在她最需要的時候出現，對她永遠溫柔，永遠有無盡地耐心和包容。
——飄柔就是陸贏川。
她的心裏已有了篤定答案。
原來他早就卑微又小心翼翼地問過她。
而得到了她的答案後，他又是抱著什麽樣的心情，才能狠下心親手一根根斬斷和她之間深厚而緊密的羈絆？
才能忍著錐心之痛，將自己深愛的女孩一次又一次無情地推遠？
她難過的時候，他應該比自己疼的更厲害。
陸贏川才是天底下最自以為是的王八蛋。
趙予安擦幹眼淚，發誓他不論是死是活，自己都絕對不會原諒他，她會把他忘得幹幹凈凈，徹徹底底。
去他媽的。
幹。
*
趙予安再次把家裏一切恢覆成原封不動的模樣，然後頭也不回地離開了。
臨走前，她去兔子屋看了一眼王姨，王姨抱著她哭了，她卻很平靜，甚至還安慰了王姨幾句。
曾幾何時，她的心，就像一顆泡在泥地裏被雨水反覆沖刷過的堅硬石子，直到光滑透亮。她在不知不覺中已變得比自己想象中更堅強。
回了朗陵，她一猛子紮進了和黃廷征研究鐵水新配方的工作中，同時還在接洽幾家新媒體，看能否用新型傳媒的方式讓更多人了解這項非遺文化。
她每日忙的灰頭土臉、不可開交。
辰山回了申城一段時間，他聽進去了她的鼓勵，想要嘗試自媒體up主的工作方向，需要去了解一些運營方面的知識和具體操作的流程。
張阮阮也跟去了，她聽說辰山去拜訪的自媒體公司裏有她最喜歡的漫畫家，嗷了一聲，就沒出息地成了辰山的小跟班。
趙予安的生活恢覆了之前的風平浪靜。
只是偶爾會接到幾個熟人電話，翻來覆去問的也就是那麽幾個問題：陸贏川有消息了嗎？他是死是活？
沒有人知道，包括她。但幾乎所有人都默認他死了。
只是缺個通知而已。
每當這時，趙予安都會給雞撒一把苞谷，然後處驚不變的把當初何紀州安慰自己的話原封不動拋過去：活要見人，死要見屍。
禍害遺千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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